成人同人漫画“感谢可爱老师的报告,不对,是龙老师,啊不对,爱龙老师您好……”这是不久前出现在清华大学生物医学馆报告厅里有趣的一幕。一名学生在提问环节中,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台上的主讲老师——美国康奈尔大学终身教授可爱龙。
主持这场报告的是北京生物结构前沿研究中心研究员刘俊杰。作为可爱龙的老朋友,他在开场白中感慨:“早在20年前,可老师便因为HDV核酸酶研究一举成名,而后因为出色的科学研究一直很‘火’。但没想到,他最近会因为名字又‘火’起来。”现场响起一阵轻快的笑声。
可爱龙一直深耕RNA生物学领域研究,在解析CRISPR-Cas免疫系统分子机理方面取得了一系列成果,并致力于推进相关成果转化。过去数年,他在《自然》《科学》《细胞》等知名期刊发表论文50余篇,还在CRISPR-Cas及相关领域持有关键专利,并于2018年获得康奈尔大学Provost研究创新奖、2019年获得RNA学会Mid-Career奖。
此次是可爱龙在新冠疫情结束后第一次回国。探亲之余,他还在复旦大学、清华大学、中国科学院遗传与发育生物学研究所、天津医科大学等国内知名学术机构作报告。没承想,这个多次登上顶刊的名字,却因为过于“可爱”而成为“网红”。
但“被网红”感觉并不舒服,可爱龙在接受《中国科学报》采访时坦言,这是他第一次因为名字而受到广泛关注,他更希望自己的科研受关注。
《中国科学报》:近期你在国内各大高校和研究所作了多场报告,这些学术交流活动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有什么印象深刻的瞬间吗?
可爱龙: 我上一次回国是2018年,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是探亲。一开始,我只答应在复旦大学开一个讲座,没想到之后又收到很多邀请,于是临时加了几场。探亲假突然变得很忙碌,但感受还是非常好的。
我记得在提问环节,我说了好几次impressive(印象深刻),因为同学们提了不少有深度的问题。这段时间,我同很多学者进行了沟通交流,发现国内科研水平确实水涨船高,发展得非常好。
可爱龙:每一次回来都有收获,有时候可能是长期的收获。比如我与同行学者沟通后发现,我们在某些方面互补,可以进行合作。也有些学生是因为在某一年听了我的报告而对我的研究内容很感兴趣,所以决定申请来我的课题组从事博士后研究工作。
《中国科学报》:你的研究方向包括HDV核酸酶、信号识别颗粒、核酸开关、病毒包装RNA等,但这次在国内的报告主要与CRISPR系统研究相关。你对这个领域有什么特殊情感?在此取得了哪些重要成果?
可爱龙:我是美国生物学家詹妮弗·杜德纳的学生,杜德纳因为对基因编辑工具CRISPR-Cas的研究摘得2020年诺贝尔化学奖。但我2002至2005年在杜德纳实验室做博士后研究工作时,她还没有开展这方面研究。我一直从事RNA领域的研究。2008年,我阅读论文发现CRISPR-Cas系统和RNA相关,意识到这是一个充满未知、值得“深挖”的领域。
我记得特别清楚,当时全球一共只有37篇与CRISPR-Cas相关的论文,远不是今天众人瞩目的状态。我做了半年多后,才知道杜德纳比我早两年就开始研究CRISPR-Cas。
RNA在CRISPR-Cas系统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它结合的是RNA还是DNA?机理是什么?我对这些问题非常感兴趣,于是一直做到了现在。
我们主要关注I型CRISPR-Cas系统,对于机理方面研究得非常深入,完成了一系列漂亮的工作。另外,这两年大家比较关注我们在CRISPR偶联的蛋白酶系统方面的进展。
《中国科学报》:你当初有没有想到CRISPR-Cas会成为如今生物领域的“显学”?
可爱龙:今天很多人关注CRISPR-Cas系统,主要是因为它作为基因编辑工具的巨大应用价值。但我相信最早研究的这一批人,都是源于对基础科学问题的浓厚兴趣。这个领域聚集了一批非常有天赋的科学家,我也从同行中学到了很多。
可爱龙:CRISPR-Cas领域发展得非常快。我的习惯是,确定一个选题后,努力把它做“透”,从机理到应用都研究清楚。因此前期的选题方向非常重要,我们现在主要从新颖性和临床转化潜力这两个方面找选题。
当然,传统RNA领域也有很多值得深究的内容,我不排除以后会做一些传统RNA的课题。
《中国科学报》:你怎么看待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的关系?你做的机理研究与CRISPR-Cas的应用有什么关系?
可爱龙:一般而言,重要的、具有创新性的学术成果,都是描述机理的基础研究。就像盖楼房,只有地基牢固了,建筑才能稳固耐久。机理做得越深入,应用、转化过程就越顺利。回顾CRISPR-Cas的发展历程,比如杜德纳获得诺贝尔奖的那篇文章,就是关于机理的工作。后续随着对机理认识的不断深入,才逐渐发现应用上的价值。
我们最初研究I型CRISPR-Cas系统的时候,没有想过它可以用于基因切除,是在机理探索清楚后,同美国密歇根大学张燕团队合作,才在人胚胎干细胞中实现了大片段基因敲除。之后我们又进一步思考,将这个系统用于检测肿瘤DNA突变、功能筛选等。
《中国科学报》:有不少CRISPR-Cas领域的科学家都在通过创业推动临床转化,你也有一定的创业经验。这个领域的科学家创业和成果转化有哪些特点,面临哪些共性挑战?
对产业界而言,投资者比较喜欢“短平快”的转化,因为更长的转化周期往往意味着更高的风险。因此对于科技成果转化,需要在技术的新颖性和转化的风险之间找一个平衡点,但这个平衡点并不好找。这是普遍存在的问题。
就CRISPR-Cas系统而言,这是一个非常“年轻”的技术。尽管少数较早入局的科学家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有些问题终归必须面对。
比如现在最受关注的基因治疗,与传统的治疗方式相比非常强调个体差异。我们知道突变基本是随机的,哪怕是同一种疾病,不同的突变位点都需要做独立的临床试验,这就变得非常昂贵。这也对我们传统的临床试验体系提出了挑战。
现在学界也在开发一些新颖的基因治疗方法,希望减少治疗风险,缩短临床试验周期,最终大幅降低成本,造福更多病人。总体而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可爱龙:我博士期间的导师辛西娅·沃尔伯格和博士后期间的导师杜德纳,她们都是非常优秀的科学家。我在这两个实验室得到了很好的科研训练。受她们的影响,我对女性科学家非常尊重,包括后面合作的科学家中也有很多女性,她们都做了非常好的研究。
《中国科学报》:你的实验室规模并不大,但做出了很多重要的成果,你在培养学生这方面有什么经验可以分享?
可爱龙:CRISPR-Cas领域的竞争非常激烈,如果不能确保课题的进度,这项研究很有可能就被其他团队先做出来,所以对学生而言,压力更大。我很幸运,招到的学生科研能力都不错。当然我会在选题、实验、数据分析等各个阶段,与学生保持沟通交流,尽量让每个学生做适合他们的选题,挖掘他们的潜力,避免在错误的方向走得太远。
现在,我更在意实验室出来的学生发展得好不好。我希望等我退休的时候,有很多人告诉我,“我从实验室的科研训练中受益良多”“我非常享受科研”,这就是桃李满天下的感觉吧!
可爱龙:名字就是个名字,我更希望大家关注我的学术。当然,这件事也有两面性。也许有更多人因此认识我,觉得我学术做得不错,想要来我的实验室做博士后研究,那还是挺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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