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玩家小斋我认识孙雷的时候，只跟他说，我是当地一所名校的学生，并没有提“成教学院”这四个字。那时我已22岁，而骗孙雷说是19岁。他也被我“清纯”的外表迷惑了。

　　线岁时的我是辉煌的，纯洁的：当过学生会干部，拿过奖学金，被老师同学称作才女。我在骨子里认为，自己明明可以顺利上大学，如果不是母亲想让我早点赚钱，把我送进中专的话。

　　至今记得那个我初次暗恋的男孩，稚嫩而阳光的面庞，被我偷偷写进日记，却连“喜欢”二字都羞于说出口。孙雷长得很像他。

　　中专毕业后，我在家乡小镇呆了几年，身边没见着一个像样的男人。因为无法习惯小地方的清苦闭塞，我哭着求母亲让我重上大学，承诺第一年以后的学费、生活费由我自己来承担。父亲早已过世，所幸，我那独自支撑生活、身体不太好但疼爱我的母亲，还是东挪西借地把我送进了理想中的象牙塔。

　　大一一整年，我都在疯狂找兼职。家教、促销、抄写，只要看到有钱拿的地方，我的眼睛就会发亮。不知在黑中介吃了多少亏，也不知辛苦奔波换回了多少零花钱，半学期过去了，我依旧两手空空。一想到以后的学费那样的天文数字就让我头皮发麻。

　　有时也想找个男朋友帮帮自己。可看看身边的毛头小子，除了会夸我漂亮、帮我占座拎开水、请我吃吃小炒外，没有不动歪邪心思的。他们说，如果你爱我，就用行动来证明，现在大学生同居多的是。我不是不懂这些，内心也有寂寞和骚动的时候，只是我不会因为一顿洋快餐、一件打折的休闲服，而跟这些没感觉的男生亲热。

　　谁料，我的初夜却被一个已婚网友骗了。他说他会做我的父亲，兄长，情人，会买房子养我。他先前总带我到高档场所玩，百般地讨好我，然后趁机占有了我。那夜的疼痛过后，我竟然幼稚地以为，他会兑现他的承诺。然而后来，他经常抱怨买股赔了，向我的身体寻求“安慰”。我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再向一个没指望的人摇尾乞怜，于是我说，我爱上了别人，分手吧。他冷笑着，问：那个男生把你弄上床，花了两百块没？

　　我觉得恶心。从此一看到男人赤裸裸的目光就浑身起疙瘩。我的皮肤变得格外敏感，连异性暧昧的触碰都会让我觉得肮脏，想尖叫。冬天穿高领毛衣，夏天穿中长袖，尽量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以至有舍友笑我像保守的处女。

　　爱是什么？我凄凄地笑，所谓浪漫所谓幸福都是有钱人吃饱了享受的。没钱就没资格谈爱。没钱我没法跟孙雷约会。

　　与孙雷的相遇，说我飞蛾扑火、雪上加霜也罢，说我向往纯洁美好的爱情也罢，我死心塌地跟了他。不单单因为他长得像我初次暗恋的男孩，他身上干净、单纯的气质，会令我呼吸顺畅，心静如水。

　　他也是我的网友。噩梦般的初夜记忆过后，我对网络依旧存在着一丝儿幻想：可能我会遇上一个真正爱我的男人，不计得失地为我支付学费，保障我的基本生活。于是依旧沉溺于网络世界，标注年龄：19岁。多么诱人的召唤！

　　孙雷是无数加我为好友的人中，普通的，说着苍白笑话的一个。与他的聊天记录，我一个字也记不起。只知道那段时期，见网友，蹭饭，寻找渺茫的希望已成为我的习惯。

　　离大二报名只有一个月。万般无奈，我又见了一个“美女经纪人”。原来如此光鲜的头衔，干的就是拉皮条。对方也是个年轻人，他自我介绍了一番，客气、老练地请我喝东西。在咖啡馆的音乐声中，他面不改色地端详我，说我“气质不错，老板们就喜欢这样清纯的，越有学生味越值钱”。

　　他抽着烟，慢悠悠地向我介绍“价格行情”：陪老板“一次”是几百块，“一夜”是上千块，“包养”的话价格面议。

　　见我沉默不语，他继续说：“边老板一般是我的固定客户，你不用到外面暴露身份，有生意我会打电话通知你。钱和安全问题，你放心。”

　　接下来他又循循善诱地教我一些“做人道理”：诸如男人有钱就变坏，不值得托付；女孩子不是第一次的话，做一次跟做一百次都一样，何不趁年轻多赚点钱……听得我胆战心惊。

　　他的口音明显带着我老家的方言特质。我们都憋着一口来大城市后学会的普通话，默契地不问对方更多的私人信息。他说：“你叫我小杜。以后就叫你美美吧。我知道你19岁，身高163，大二，这就够了。”

　　我说，别再找我了，我不会同意的。那天下午我无处可去，坐在他付过钱的咖啡馆里，空洞地翻一些过期的时尚杂志。那里面尽是娇贵的奢侈品广告，一个香奈儿的包包，大概相当于我1年多的生活费吧？而我，还在担心今天晚餐的着落。

　　我拿手机开始打电话约人。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号码主人是谁，我想要的只是一顿像样的晚餐。

　　从前遇到的状况一般是：电话那头伊伊唔唔问我网名，不管是否真想起来我是谁，都艳遇般欣喜地和我约时间。毕竟，我的声音有着花样女孩的动听。

　　异样的瞬间，在那天没有任何征兆地发生：我刚拨通一个八位数的电话，轻轻地“喂”了声，报出我的网名，就听见话筒里传来柔和的男声：“是茹珊吗？”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怎么会知道，是我打来的电话！揣着一份惶恐不安，我约他出来见面。

　　他笑的样子很羞涩。他说：“当然有特别的啦！几个月前，在一个聊天室里，第一次听到女生夸我幽默。你还记得我给你讲的笑话吗？”

　　其实我真的，不太记得。我想他当初在网上的表现一定是中规中矩那种，不然我不会留我的小名给他。

　　我食不知味心头乱跳。老天真会开玩笑，刚让我见过一个拉皮条的，又让我遇到一个冥冥中我期待已久的男孩。

　　命运的转折就在这里吧。如果没有孙雷，或许我无法坚持，我对这个城市这个大学也没有任何的眷恋，大不了，弃学回家乡，平淡地工作，嫁人生子。

　　而孙雷就这样坐到了我面前。他的脸有点婴儿肥，镜片后的眼睛笑起来像月牙。我们走在一起，他总站在离我不远不近、恰到好处的位置；他不会趁过马路牵我的手，而是默默站到车来的一边。

　　我爱上孙雷时，不为他任何的物质条件，甚至他为我花了不到两百块我就爱上了他，只因为，他是唯一使我有安全感的男子。

　　我们像一对异性知己，相处的温度不会过高，但舒适得让人留恋。确切地，他是我心底唯一的朋友、恋人。

　　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母亲又来信说，她的风湿病越来越重了，希望我能好好照顾自己。我泪眼问天：若不是我把积攒给母亲治病的钱拿来上学，她不会这么痛苦；而我，此时怎能狼狈地退学！还有孙雷，我多么希望能与他正常地恋爱，结婚，过上幸福的生活，然后把母亲一并接过来……

　　万般无奈之下，我用颤抖的手指拨通了小杜留的电话。他似乎有十足的把握我会与他联络。我说，能不能只陪人家聊聊天，喝喝酒？能不能只要三十岁以内的，形象素质好点的？如果我看不上眼，任凭给多少钱我也不接。

　　他笑着打哈哈：“闭了眼不都一样吗？只要人家不挑你，你表现好点，除了定下的价格，小费拿多少都算你的。”

　　当晚，他就急切地把我当“新人”推了出去。在某四星级酒店，我穿休闲白T恤，蓝仔裤，清清爽爽地进了某董的房。我咬咬牙，再不济当他是初夜那个男人，所不同的是换了酒店房间，再疼痛、再不适也不会抵过初夜。

　　事后，我得到一笔可观的小费。某董说他这回没被耍，遇到的是真学生。小杜说我真幸运，一回赚了人家三回的钱。

　　同时，我和孙雷频频约会。一起看书、打球，在阳光下健康康活泼泼地舒展我们的青春。

　　有时我刚从别的男人床上离开，孙雷的电话就进来了。我们如常甜蜜地问好，闲聊。我故作镇定地解释一句：刚才手机没电了，所以你没找到我。那一刻，我的心在滴血，生怕他发现有什么不对，而使我更加万劫不复。

　　可能孙雷在家里睡前喝牛奶、看电视的时候，我正从酒店出来，穿着薄裙浸在寒风中，和的士司机讨价还价。

　　可能孙雷还在羞涩地试探着拉起我的手，小心翼翼地亲吻我，而我却学会了镇定地在别的男人面前脱衣服……

　　我不敢把自己的窘境告诉孙雷、同学，甚至疼爱我的母亲。我不想离开充满诱惑的大城市回家乡，更不想离开孙雷，所以我只能任由自己泥足深陷。可悲的是，我不愿乞求现实中那些“知情者”的同情、帮助，却选择了这种耻辱的“自救”方式。

　　我曾经算过一笔帐，并暗暗发誓，做到第一百次就收手。那时我的学费、生活费基本无忧，我想我一定会找份体面的工作，好好生活，好好对待我的爱人、家人。希望当我转身后，迎接我的是真爱温暖的怀抱。

　　可是，上天却没有给我最后的眷顾。警察早已暗里盯上了到处在网上搜罗女孩的“美女经纪人”小杜，他们正顺藤摸瓜地等待一次抓到切实证据的机会，而我，恰巧不幸地成为了撞上枪口的那一个。那晚，我刚到酒店拿了钱，准备完成任务时，门就被撞开了……

　　我被重重罚了款，后来被学校开除。幸而成教管得松，没有通知我的母亲；也幸而孙雷任我说一套信一套，不可能得知真实情况。突如其来的打击令我的心跌落到万丈深渊里，但就算死得再难看，我也不愿这两个人看到。最亲的人就是我最后的底线。

　　我花了两百块做了张假毕业证，回家带给母亲看，告诉母亲我在城里找到了像样的工作。我每个月寄生活费和医药费回家让她宽慰。

　　我和孙雷分手了，我告诉他我和他相处时间长了才觉得不适合，他太不成熟了，我已找到自己真正爱的人了。

　　五年过去了，直到上个月，我打开那个许久没用的QQ，还在邮箱里收到他的信：“如果当初我大胆一点拥有你，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珊，现在我工作了，我变成熟了，我可以给你幸福了，请你相信，我是真心喜欢你，我很想弥补当初的遗憾，继续和你在一起，看到信请和我联系好吗？”

　　他一定还在怀想我和他当初的种种美好吧？他说不定到结了婚、到老到死都忘不了我这个初恋的“纯情”女孩吧？这样也好。

　　我的眼泪涌出来，花了妆。但，只花了几秒时间，我还是抬手点了屏幕上的“删除”键。

　　因为那时我正在酒吧休息厅里借用电脑，还过15分钟，我就要“上班”了。不知道哪位客人会第一个看中我呢？但是很明显，这不是我的第100次了。如小杜所说，第一次与第100次或第N百次有什么区别呢？我已习惯了堕落，只有它，是我伤心的麻醉剂。

　　不管遇到怎样的境况，“自爱”应该是一个人最基本的生存准则。而那些引诱你堕落的价值观，根本是错误的。

　　不要给自己的堕落找一些让人来同情、理解的借口，你做了就是做了，坏就是坏，不需要任何解释来证明自己的迫不得已——因为任何时候，一个有正常思维能力的人，完全可以用心和脑控制自己的行为。不是你做不到，而是你不想做到。

　　如本则倾诉故事中的主人公，一个本可以学好的女孩，从一开始与已婚网友的不小心“失足”，到后来的一步步堕落、习惯性堕落，实在是令人扼腕痛惜。